刘洋还想争辩,众人已经在无尽的黑暗里陷入恐慌。
起初他们只是谩骂和攻击,后来口渴和饥饿感相继袭来,所有人都慌了。
一开始他们殴打刘洋,逼他放他们离开。
后来他们怀疑江行,又去折磨他。
再后来,更是彻底乱了套,他们相互指责谩骂,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。
可是在绝对的黑暗中,他们打中对方的时候少,对自己的伤害反而更多。
众人的体力和精神很快耗尽了。
最叫人意外的是,一直高烧不退的应至晚反倒成为所有人最信任的人。所有人和他商量对策,顺便说说心里话。
应至晚却没空理会他们。
实行计划前,他其实向医生多开了一周的药。因为药里有强烈的镇定成分,他用来对付他的朋友们了。
他好多天没吃药了,身体疼的要命,他能感觉生命在时间里一点点走远。
他脑子里突然蹦出两个小人,是刘洋和许雅岚婚礼上那两个。
他想,林麻雀果然很讨厌,什么给她结婚用的,明明是向小园给我画的。
他又想,不知道这次去出差,她玩的痛不痛快。
他还记得,他讲起自己的旅行,她脸上的羡慕。
他明明就计划好了,等来年春天带她去玩的。
可惜,他等不到了。
应至晚忍不住想,等她收到礼物,会有什么表情。
她会哭吗,会猜到我是凶手吗,会骂我吗,还是用一生怀念我?
应至晚想,算了,还是趁早忘了我吧。
向小园这辈子过得太不好了,还是有人陪她才好。
何幼薇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。
何幼薇跌跌撞撞回来,委屈的告状,“我发现了大家的手机。武斌说自己要找出口,把手机都抢走了,我好不容易才留下一个。”
“你们快看看是谁的,还能不能用”
众人立即攻讦起武斌,没人安慰她。
应至晚原本打算自爆的,他想看见他们惊恐的脸,想让他们在惊慌中死去。但是现在,他想到个有趣的玩法。
他们以为他睡着了,其实他听见了,他们商量用他当储备粮。
应至晚裂开嘴角,轻声说:“我们,出不去了。”
众人一愣,刘洋才想骂人,又听他说:
“我实在,太难受了。我坚持不住了,你们杀了我,行吗。”
“大家相识多年,就当帮我个忙,行吗。”
人的底线是不能降低的。因为只要妥协一次,就会妥协无数次。
应至看着上方,入口应该已经被水泥封死了,他们几个要在这里呆到死。
吃人的口子一开,不知道活到最后的是谁。
借着手机微弱的光,众人交换个眼色。
李双倩缩在角落不敢说话,孙喻也和郑则栋也不肯出声。
最后是许雅岚,哽咽着开了口,要他不许多想。
应至晚懒得再看他们,享受生命最后的时刻。
手机的电很快耗光了。
黑暗中,响起酒瓶破裂的脆响。
这个迷宫是应至晚设计的,是他送给自己的成人礼。
向小园住进来时,他还没玩过几次。
在他的计划里,等四级成绩出来后,他们该过几天酒池肉林的日子。
想到向小园,他总忍不住笑。
真是个小傻子,我小时候住在英国,认真算起来,普通话才是第二外语。
在‘努力学习’的日子,好几次,他都想说,不装了,别的学科不保证,但英语一定没问题的。
可向小园太香了。应大少爷很明白,过程看起来越艰苦,自己得到的奖励就越多。
而且,应至晚喜欢她为自己操心的样子。那种心里眼里只有他一个人的样子,太有安全感了。
除了母亲早逝,他成长的路上没遇到任何艰难,顺利的好像一个梦。因为向小园,他才明白踩在地上的感觉。
脖颈传来人皮肤的温度,有人在确定他脖子的位置。接着是一阵细细的疼。
应至晚不确定是病情发作,或者是他们等不及了。
不该在这里的。他有些后悔了,万一向小园那傻姑娘买下这里,翻修时会吓到她吧。
可是,这里又有我所有快乐的回忆。
我还是想死在幸福的地方。
思绪逐渐远去,记忆里艳阳和秋叶那么真实。
她发丝的香味,她的笑,他们手牵手逛早市,周围是嘈杂的人声,摆摊的阿姨误会他们是新婚夫妻……
原来,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只有两个季节。
可这些回忆已经陪走过了六年。
那时候应该告诉她的。
应至晚最喜欢向小园,应至晚最爱向小园了。
他的视线逐渐模糊,耳边的嘈杂却格外清晰起来。
向小园,再见啦。
他才想闭上眼,却有一道白光进来,刺得他眼睛疼。
我上天堂了。应至晚想,我已经死了吗。
恍惚间,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大嗓门喊:“找到没有!”
好像是林麻雀。他皱起眉头,看来是下地狱。
眼前的白光猛然扩大,头顶出现许多晃动的影子。
最好看的那张脸,是向小园。
他努力睁大眼睛,想看清楚朝思暮想的脸。但他在黑暗中呆了太久,眼睛条件反射般闭上了。
他听见许雅岚用尖利的声音喊:“救命,快来救我们!”
他感觉脸上有些湿。
是他流泪了。
原来我没有想象中勇敢,原来我并不想死。
今天是11月11日,现在是晚上八点零三分,失踪十人全部救出,世界上再没有‘11·11’失踪案。
命运改变了。
命运是可以改变的。
林嘉乔激动的拥抱林大鹏,大声喊:“爸爸!”
林大鹏正忙着联系人手,呼叫救护车,还要处理后续事宜,没工夫陪闺女庆祝。他把林嘉乔扒拉去一旁,敷衍的表扬:“你太厉害了,你是人民守护神,明天就给你送锦旗。”
秦观赶紧把她带到一旁,不让她添乱。
林嘉乔这时满脸‘老子好TM牛x’的表情,眼眶却忍不住发红。秦观张开手,“哭吧,我的胸膛随时欢迎你。”
林嘉乔用他的领带擦去眼泪,“我还有更重要的事。”
警方和医护人员还在救人,林嘉乔怕打扰他们,在外围拍了几张照片,做新闻配图。
她把那篇写来安慰向小园的新闻稿发出去。
在满屏‘为逝者祈福’的新闻里,《有闲读报》真实的像个异类。
林嘉乔收起手机,对秦观说:“好了,我们去找小向子吧。”
救护车,向小园神情恍惚的盯着应至晚,似乎还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。
手中一痛,她低头看去,应至晚握住了她的手。
向小园这才想起来,自己还没好好看过他。
应至晚瘦了很多,脸上的胶原蛋白不见了,只留下锋利的骨骼。因为长期受病痛折磨,他皮肤透着病态的白。
他身上脸上全是血,鲜红和暗红交缠在他白的皮肤上,有种病态的美。
为保护视神经,应至晚的眼睛这时被遮住了。他空出的那只手摸到氧气罩,费力的扯了下来。
他冲向小园勾勾手指,向小园俯身过去,挺近他用虚弱的声音说:
“应至晚最喜欢向小园了,应至晚最爱向小园了。”
过了好久,向小园才想起里,这是她要他告白时说的话。
一种巨大的悲伤从心里涌出来。
她许久不说话,应至晚有些不安,试探的说:“老婆。”
向小园抹去眼泪,哽咽道:“你这个大傻子。”
应至晚这才安心。他甚至有心情开玩笑,“是不是后悔让我考四级了。”
“如果早听我的话,我们已经领证了。等我死了,你就是全市最有钱的寡妇了——”
向小园其实想了好多恶毒的话骂他,可那些话到了嘴边,便变成眼泪落下了。
她的哭声太过悲伤和压抑,应至晚也不说话了。
沉默许久,他说:“乖宝贝,别哭了。”
“我现在,没办法给你擦眼泪。”
他把向小园的手握得更紧了,“你多看看我,好不好。”
“你,要记住我啊。”
药效逐渐发挥作用,他的手渐渐松开了。